怨恨——
嫉妒——
不甘——
良知——
良善——
不忍——
种种沉重而复杂的情绪相互纠缠交织在一起。不断地折磨着白墨画不堪重负,脆弱敏感的内心,当心灵遭受的打击太过强烈,他的意识唯余一片空白……空白之中,是信念的崩溃和对未来人生更加彻底的死心绝望。
白墨画的心间已盈满死志。
面对云凡再一次冷声质问,江碧玲仍旧不为所动。性格刚毅如她,断然不会就此屈服于云凡的淫威之下,更何况他与自己尚有杀夫之仇,而此仇此怨,当是不共戴天。
云凡冷然看着江碧玲,不发一声,目光冷彻,暗沉如渊,不再赘言,云凡又是一掌击出,而此次目标所指向的,赫然是江碧玲身旁那一对尚处在失去父亲悲痛欲绝和一阵茫然无措的懵逼之中的孩子。
砰!
“呃啊!……”
那两个名唤“欢欢、喜喜的孩子毫无意外的,与之前他们的父亲一般,就此倒在了地上。
“欢欢、喜喜……”
江碧玲一声悲呼,爬到她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两个孩子身边,内心不禁更加溃心绝望。
“……”叶汝嫣眼瞳外凸,目眦欲裂,但却无法阻止这一切悲剧发生。更为残忍的是,她还要亲眼见证着这一场悲剧的发生。
转瞬之间,她的丈夫和孩子就这样“死”在了云凡的魔掌之下,这对她的打击何止万千,简直不啻于天塌地陷一般!
云凡又上前两步,看着江碧玲,目若寒剑,重复着问道:“我再问你一次,到底肯不肯回到白兄身边!?”
江碧玲看着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不由悲痛欲绝,过了一会儿,她才从地上爬起,一双满盈泪水的眸子冷冷凝望着云凡,悲泣的道:“你不必费尽唇舌再问了!”
砰!
江碧玲断然拒绝的话语甫一出唇,云凡凝起浑厚犀利气劲的右掌,再一次“无情”挥出,而这一次,它目标所指的,赫然便是江碧玲,貌似也只有江碧玲了。
“不要啊!”
云凡的右掌打在江碧玲身上那一刻,一旁的白墨画终于不再沉默,他下意识地踏前几步,口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悲愤的重吼,而在此时,这声制止之语的大吼,却是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随着“当啷”一声脆响,他那支从未离身的银笛也已悄然般掉在了地上,而他却似乎懵然不察。
而身受云凡这一重击,江碧玲的结局自然也与她的丈夫和孩子一般,别无二致,她倒在了地上,同她的丈夫和孩子“死”在了一起。
生同眠,死同穴。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福祸相依,不离不弃!
此是谓之言曰:君当仗剑,义结四方,妾自抚琴,浮沉随郎,福祸相倚,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站于一旁不能动弹的叶汝嫣见此情景,不觉悲从心中来,她美眸闭合,实在不忍心去看这幅惨状,眼眶中的泪水无声滑落,
刚刚还生龙活虎、有说有笑、幸福美满的一家人,转眼间却已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惨,更令人悲愤的事情么?
“冥顽不灵!”云凡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江碧玲一家人,唇间淡然溢语。
白墨画横眉冷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种寡情薄幸的女子。”云凡悠然转身,看向白墨画:“既然她都说了怎么都不会回你身边,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她!”
白墨画默然间侧眸,看了云凡一眼。
“呃…啊啊啊啊啊啊!”
随之,白墨画抬首,仰天发出一阵痛苦的厉吼。随即疯狂地向前方奔去,终于在心神崩溃下力竭,双膝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
白墨画双腿跪在地上,唇间一阵迷茫低吟。
明明是她负了我,现在她死了,我应该得到的是解脱,明明从此了无遗憾,再也不用活在仇恨之中。
为什么我还会这么痛苦……
为什么我还会为她落泪,为她伤心难过……
我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头颅深深垂下,双手用尽全力抱着自己的肩膀,死死的,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泣音,因为那样,会被云凡他们所发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父母。但今日的白墨画不仅屈膝跪下,而且还因为江碧玲之事潸然落泪,这也足以看出,白墨画对江碧玲爱的执念有多深沉!
爱之深,则恨之切。昔年对江碧玲爱的有多深,遭她背叛出卖之后,就会有多么恨她。
冤有头,债有主,江碧玲背叛出卖自己,不但导致他自身容颜尽毁,更是令其所在宗门蒙羞,从此在江湖中抬不起头来,到如今已至没落。有仇不报非君子,面对如此大仇,白墨画焉能不报!?他找她寻仇,完全是合情合理。
白墨画也以为自己对她已是唯余滔天的恨意,但当亲眼看见她死在自己面前时,他依然五内俱焚,心痛如刀绞。
此时,云凡缓步而至,他双手负后,看着白墨画淡然而语:“江碧玲完全是死有余辜,这么多年来,你为她牺牲了那么多,现如今我替你杀了她,又有什么不好?!”
白墨画的身体剧烈颤抖……在颤抖,忽然间,一阵如野兽般的嘶叫声蓦的响起: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白墨画忽然起身,起身的那一刹那,周身真气如星辰破碎,狂乱释放,只见他聚起全身力量的一拳猛地扑向云凡,对着云凡的天灵盖砸去。
几近绝望和愤怒中的白墨画的力量,何其恐怖!而且一出手就是竭尽全力的恐怖杀招。
云凡竟然杀害了自己一直以来深深爱着的人,白墨画岂能不怒!?就算要杀江碧玲,也唯有自己拥有这个资格,旁人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杀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夺命一击,云凡却是不避不退,依然站在原地,看向扑来的白墨画,他的嘴角却是扬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眸光亦在此时变得无比的晶莹深邃,精光四射,神目如电,气势夺人,他整个人的气场一瞬间暴涨了数倍,周遭的空气亦是骤然凝结。
眼见此异变骤生,扑面而至的白墨画眉梢猛地一跳,瞳眸如遭针刺,刹那收缩,随之,一股锥魂的冷意在全身疯狂泛动。转眼间,便将他身体中的怒火尽数湮灭。
此时,他整个人如被冷水浇头一般,脑子瞬间归于清明,蓦然忆起,自己先前就曾与他交过手,结果压根儿就不是对手。现在这般行为,确与送死无异。
但,待他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他的拳头已经快要接近云凡的身躯,拳头上泛着的气劲,在空气中隐约传来了“嗡嗡”的轰鸣声,直直砸向云凡,直欲将其置于死地。
云凡眼见就要遭此重击,云凡能够感觉到,白墨画这一招所蕴含的力量,应是他的极限了。若是真的受此一击,他一定非死即残。
只见他的右脚轻轻一点地面,随着“嗡”的一声闷响,他的周身方圆十丈之内,一个巨大的奇门八卦金色虚影缓缓浮现,顷刻之间,便将白墨画的整个身影笼罩其中。
“乱云柝!”
云凡唇间一声幽幽低语,随着他的这声低吟,白墨画的一双眼瞳在惊恐中快速失色,他能够感觉到,在云凡念出“乱云柝”三个字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和周围的环境脱节了,而且他的身体似乎开始变得不受自己控制了,身躯掠动的速度亦变得异常的缓慢,等他扑至云凡跟前之时,他的那只拳头竟然被云凡轻而易举的接住了。
云凡一只手轻松扣住白墨画的拳头,而附于其上的拳劲也随之消弭,紧接着,云凡另一只手臂猛然伸出,一把揪住白墨画的衣服,幽然道:“我真是不明白,我帮你解开心结。为什么你还要怨我?”
声音落下,云凡猛地松手,白墨画连连后退几步。
“哈哈哈哈哈哈!”
白墨画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随之道:“不错,我应该开心才对,但是……但是当我看到碧玲伤心欲绝的眼神时,我的心……我的心竟然比她更加难过,更痛!”
“为什么……”
云凡忽然出声道:“因为你的心里仍然爱她,所以不想看见她被任何人伤害!”
白墨画轻轻颔首,悲声道:“碧玲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云凡闻声,继续道:“既然江碧玲可以为了自身幸福而脱离魔道,为什么你不能重新振作起来?!”
“是,你所言不错。”白墨画缓缓俯下身子,情绪低迷,意志消沉:“我以前太过执着,但我现在已经无法回头,因为我的执着,伤害了很多无辜之人,害死了碧玲,还摧毁了她一家,我实在是罪孽深重!我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个世上?!”
语落,白墨画举起自己的右手便欲准备自尽。
“执迷不悟与幡然醒悟只是一念之差!”云凡的声音忽然悠悠响起。
“……”白墨画梦然侧眸,紧紧凝视着云凡。
云凡继续道:“只要你愿意,一切皆可从头再来!”
白墨画缓缓垂下目光,听完云凡之言,他的心中霎时似有所悟。
云凡也没再说话,带着他便往江碧玲家的茶品铺子赶去,然而就在路上,白墨画遇见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江碧玲!
他可以确定那个女子便是江碧玲,对于她的模样,白墨画又怎会记错呢?!可是她刚才不是已经被云凡杀掉了吗?!
远远的,他看见司空鸩九带着江碧玲,一个活生生的江碧玲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切都恍若做梦。
“怎……怎么会这样?”白墨画不禁一阵轻声呢喃。
司空鸩九边走边道:“因为你当时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没有发觉云凡其实并未真正杀死他们,而只是运用内劲封住了他们的经脉,令他们出现假死现象。”
白墨画喃喃道:“这么说,他们所有人都没事!”
江碧玲颔首道:“他们全部都醒过来了,这还要全靠司空神医和另外两位朋友的帮忙。”
白墨画此时如梦方醒,恍然大悟,他侧眸看向云凡:“云兄,原来这一切皆是你的计划。”
白墨画和江碧玲这一对多年的冤家,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又一次的平静的缓缓走到了一起,一如当年两人初次相逢之时的情景。
他们二人缓缓向着对方走进,各自心中定有许多心事倾诉。一旁的云凡和司空鸩九远远走离,站在了一边。
冤家宜解不宜结,白墨画也终于解开了多年的心结,释下了心中多年来对江碧玲的恨怨,两人从此冰释前嫌。
白墨画看着近在咫尺的江碧玲,心中却显得异常的平静,他终于挺过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关,心中由怨恨滋生的心魔自此尽释,得到了解脱。
得饶人处且饶人,宽恕他人,又何尝不是在宽恕自己!
江碧玲轻声道:“真是没想到,当年我所为之事,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对不起!”
江碧玲的这句道歉,于白墨画而言,却是迟到了十年。但此刻的白墨画已是释下心中的执念,自不会再去计较这些。
其实,当年江碧玲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想要阻止白墨画参加夺印之战,但没想到,在成亲的那天晚上,横生了这么多变故,更加没有料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给白墨画带来了这么深的伤害。
不得不说,世事就是这般无常!
“我只想问清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到底对我……你对我可曾有过真心?”白墨画轻声问道。
相比于其他,这件事才是一直以来埋藏在他心底最大的疑惑。事到如今,他自是希望能够从江碧玲的口中得到答案。
江碧玲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墨画,当年我们的确有过一段很开心难忘的日子,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你说得对,我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很开心的日子……已经足够了,我不应这么执着。见到你拥有这么幸福的家庭,我真的替你开心!”
江碧玲微笑道:“谢谢你,墨画。谢谢你肯原谅我。我也希望你可以像我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白墨画轻抿嘴唇,道:“他们都在等你,你回去吧!我衷心的祝福你们!”
江碧玲道:“墨画,你要保重!”
白墨画重重颔首,轻语一声:“保重!”
江碧玲亦是颔首,随之转身缓缓而去。
白墨画看着江碧玲的背影,默默无言,良久良久!
此时,司空鸩九缓步走至云凡身边,缓缓道:“如此轻易便平息了多年的怨恨。”半是自语,半是问询。
云凡目光投向远方,意味深长的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真心付出过!所以你不会明白。其实爱一个人,未必一定要拥有,将之留在心里,永远都会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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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白墨画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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